ICU醫生倦怠的說法很早就有了。“倦怠”大致定義為在高壓環境下工作的醫務人員身心疲憊、情感耗竭;證據顯示,幾十年來ICU醫生、護士和實習生一直存在這樣的狀況。實際上這個問題確實很嚴重,研究報道稱累及范圍最高達到60%,這取決于所采用的標準。雖然不同研究報告的倦怠危險因素有所不同,而且這也與醫務人員的臨床職責有關,但一般來講,危險因素包括女性、工作滿意度下降、臨床資歷淺、人際沖突以及關于放棄治療的倫理決策。倦怠可能會導致一系列的反作用防御機制和情感障礙,包括抑郁、絕望、人格解體、合理化、猜疑、攻擊、過度焦慮等等。毫不奇怪,許多倦怠者的最終結果是人際關系不穩定,并且往往延伸至工作場所以外。
但是,這種環境對于同樣在ICU巨大壓力下掙扎的另一個弱勢群體,即重癥患者有何負面影響?他們可能也存在類似的ICU“倦怠”現象,和醫務人員沒什么不同。畢竟,長時間待在ICU的重癥患者肯定也會面臨生理、心理和情感上的精疲力竭。他們往往掙扎于對其生活質量的不滿、人際沖突以及有關其自身殘疾和/或死亡的艱難決策。雖然這些壓力因素的持續時間通常沒有ICU醫務人員所遭遇的那么長,但重癥患者所面臨的壓力強度很可能要大得多。因此,從ICU壓力的持續時間和強度所導致的最終結果來看,醫生和患者之間并沒有多大的差異。
Lee E. Morrow博士,“重癥醫學述評”欄目編輯。
作為ICU醫生,我們通常很容易發現ICU患者因抑郁、絕望、合理化、攻擊、和/或焦慮所產生的后果。但是我們很快會把這些后果最小化,認為這些變化不過是患者對急性病的一種反應,隨著患者身體的康復應該會很快消失。然而,越來越明顯的事實是患者在ICU的遭遇可能會產生令人擔憂的長時間的影響,這與許多ICU醫務人員的倦怠綜合征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。
雖然這只是一個初步的推論,但ICU經歷對重癥幸存者的影響開始受到越來越多的關注。我們開展的初步評價顯示,病危后不久創傷后應激障礙(PTSD)的發生率接近50%(Jones et al. Crit Care Med. 2003;31[10]:2456)。 之后,有研究者估計,雖然許多ICU患者只有孤立的PTSD癥狀,其中許多癥狀與我們上面提到的倦怠綜合征重合,但大約10%——20%的ICU幸存者會出現長期存在的明顯PTSD(Davydov et al. Gen Hosp Psychiatry. 2013;35[3]:226)。在ICU患者隊列中,PTSD的危險因素可能包括先前存在的精神疾病、年齡偏小、女性、ICU譫妄、生動的ICU記憶、妄想或幻覺。這些PTSD危險因素與之前報告的ICU醫生倦怠的易感因素有一部分是重合的,這不免令人擔憂。
近期開展的一項采用了meta分析技術的研究進一步明確了“臨床意義重大的創傷后應激障礙”的患病率(Parker et al. Crit Care Med.2015;43[5]:1121)。經嚴格分析,這篇系統評價顯示,17% —— 34%的患者在離開ICU后7——12個月仍然表現出PTSD癥狀(取決于如何定義“臨床意義重大”的癥狀)。雖然沒有達到嚴格的PTSD定義標準,但這種綜合征與生活質量下降相關,并且人們普遍認為其等同于ICU倦怠。
容易被忽視但同樣令人痛苦的還有ICU經歷對患者身邊人的影響。最近剛剛發表的一項研究顯示,對于重癥幸存者的非正式照護者,主要是患者家屬,多達29%的照護者在其家人病重后1年內出現過抑郁癥狀(Haines et al. Crit Care Med. 2015;43[5]:1112)。這個數字與ICU幸存者中PTSD癥狀的發生率驚人地相似,也與ICU醫務人員中倦怠的發生率相吻合。因此,ICU倦怠可能還有另外一種表現形式,即還會累及患者家屬。回過頭看,這也沒什么好奇怪的,因為患者家屬確實也遭受著不同形式的生理、心理和情感折磨。
鑒于上述觀察結果,可以說ICU是一把雙刃劍,一方面能顯著改善許多患者的生理疾病,另一方面也會給其他人造成深遠的情感影響。然而,直到現在這幾種情況仍然被***區分:倦怠僅見于醫務人員,PTSD是患者面臨的問題,而抑郁見于患者的照護者。但事實上,這幾種情況可能是相互關聯的,都屬于廣義上的重癥相關倦怠(目前還沒有找到更好的術語)。雖然關于倦怠/PTSD/抑郁的危險因素的數據還不夠穩健,但在醫務人員、患者和照護者中危險因素存在明顯的重合(性別、年齡/經歷、滿意度、沖突程度、情感決策)。那么這是說明這幾種情況的相似度大于其差異的另一個信號嗎?最終,我們可能會意識到我們與ICU患者及其照護者的相似度要比我們之前預想的大得多。
之所以要進一步了解這幾種情況之間的關聯,一個重要原因是為了最終能夠提供有意義的預防策略。緩解醫務人員倦怠的有效干預措施包括心理彈性訓練以及輪班制度,定期給ICU醫務人員安排一些短暫的(<2周)ICU以外的工作。對于ICU患者人群,日常護理日志與PTSD癥狀顯著減少相關。關于照護者抑郁的預防策略,相關數據很少,不過一項小規模研究表明記錄日志和反思可能會有幫助。到目前為止,尚未把在一個隊列中有效的策略外推至其他人群。
因此,擺在我們面前的任務還很重。我們需要進一步了解這種與ICU相關的倦怠/PTSD/抑郁綜合征及其對于臨床醫生、患者、患者家屬的共同之處。通過不斷的評估和反思,最終我們將完善我們的ICU工作,采用相互關聯的策略,在有效治療患者生理疾病的同時避免這種重癥倦怠綜合征,消除其對于患者、家屬乃至我們自己的潛在負面影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