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中國,沒有哪個職業,像醫生這般被投射那么多復雜的情感。人們是如此需要他們,卻又如此懼怕他們,懷疑他們,甚至憎恨他們。
中國醫院協會數據顯示,73.3%的三級以上醫院都發生過暴力傷醫事件。“暴力傷醫”已成為排在“霧霾”之后的第二大健康事件。
而更糟的,是公眾均淪為抱手看客,甚至樂看其成。沒有對生命的敬畏,沒有反思,沒有有益的表達。這樣的社會語境,一定程度上又滋長了新的仇醫、襲醫種子。
所以,在當下中國,醫生和患者之間,是一種畸形的、極不正常的關系。前一秒鐘,患者可以給醫生跪下;后一秒鐘,患者向醫生拔刀相向。而醫生,面對患者,誠惶誠恐,再難純粹,因為他們要隨時提防那把不知何時會亮出來的刀。
醫學是愛的產物。這是它存在并不斷獲得發展的意義和理由。但是現在,它帶來了反向的東西:懷疑、恨和剝奪。
這樣的扭曲,最終,將損及我們每個人。
一片喧囂中,醫生早已被輿論和公眾戴上了一個一成不變的面具。他們的面目模糊了,他們的聲音被淹沒了。所以,他們的表達,通過不同的方式得以呈現。
每年,60萬學醫的學生,只有不到10萬進入醫院。九成多的醫生表示,誓不讓自己的孩子從醫。一些醫生選擇了離開。留下來的,為求自保,不再敢于創新,不再敢于冒險。
我們是否會擔憂:今后,我們可能找不到醫生給我們看病。我們可能找不到一個醫生,愿意和我們一起,去共同冒險,戰勝未知的疾病。
這是我們做這期封面報道的主要原因。我們走近醫生,想看到這一群體真實的職業生態。我們知道,醫生的困境,同樣源于體制。將體制帶來的問題歸咎于真實的個體,讓他們為體制帶來的問題買單,并不公平。
感謝所有受訪醫生的坦誠相告,讓我們看到了醫生真實的一面。與此同時,他們的敏感和謹慎,也超出我們預料。所以,他們的表達有所保留,他們內心一些真正的聲音,我們可能聽不到。由此,他們生存空間的逼仄和不自由更令我們感嘆。
在整個采訪過程中,我們看到了醫生們的掙扎、無奈和屈辱感,但也看到了他們堅守的信念。那種積極面對、不斷嘗試、作出改變的力量,讓我們看到了屬于他們,也屬于我們的希望。
這是這個采訪帶來的最大收獲。
很多醫院和醫生,將美國醫生特魯多的墓志銘——“有時是治愈;常常是幫助;總是去安慰”奉為圭臬。這是三種為醫的境界。
人們對醫生神性的期待,自從這一職業誕生那天起,就從未減少。時至今日,我們整個社會對醫學的認知仍非常有限,人們對醫生抱有過高的期待。
“有時是治愈”坦言了醫學的局限,坦露了醫學作為科學的發展性、延伸性和非萬能性。它告訴我們一個事實:醫學不能治愈一切疾病,也不能治愈每個病人。“常常是幫助;總是去安慰”意味著,醫生要幫助病人、安慰病人,讓病人得到溫暖。這是拋開技術,醫生最具有意義的存在和使命。
當體制笨重無比,對它的治療步履維艱,我們惟寄望于,回到原初,醫生能夠更好地理解并踐行自己的使命,公眾能夠增加對醫學的認知,理解醫學的局限,如此,一定程度上將有助于***今天醫患關系的困局。
我們期待著這樣的改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