賣腎的種種“理由”
在做手術前,賣腎者的心情既害怕又興奮,害怕是怕疼,興奮是因為馬上就能拿到錢
“在中介窩點,大家吃飯就故意浪費,開水一壺接一壺地燒,燒完沖廁所;飯煮兩鍋,吃一鍋倒一鍋,菜也是炒一盤倒一盤,我們5個人,兩天干掉50斤米,一桶油。為什么這么干?因為我們‘供體’恨中介,恨死中介了。明明知道一個腎能賣多少錢,但到你手里能有1/10就不錯了。中介、老板、主刀醫生、麻醉師、護士,每一層都要拿錢。這些錢,都沾著賣腎者的血。”
馬濤接觸到的每一個賣腎者,無人不痛恨中介,但生活的無奈讓他們只能賤賣自己的器官,在他們看來,這是他們唯一還能支配的資本。
每個人賣腎的動機,其實并不復雜。但現實的殘酷就在于,每一個看上去似乎并不足以解釋賣腎行為的理由,其背后隱藏的是個體的命運之困。在無奈的現實面前,在自尊的驅使之下,他們選擇了賣腎。
“凡是賣腎的人,都會給自己找個可以接受的理由。但起碼這個人的心并不壞。”每個人賣腎的理由不盡相同,但有一個共同之處:缺錢。
在記者暗訪中,何青、孫明、馬濤講述了一些賣腎者看似五花八門的理由:
董楠,25歲,陜西人。他用來拉貨的卡車被交警扣下,他曾經想通過賣腎來籌錢贖車。因為頭腦靈活,能說會道,董楠得到強子的賞識,讓他做幫手幫忙“養人”。董楠喜歡上網玩通宵的網絡游戲,經常以各種理由克扣賣腎者的生活費。他還會發動其他的賣腎者去網吧,找更多的“供體”,成功找到一個就可以從中賺取500元“介紹費”。
小丁,22歲,河南人。為了湊3000元錢給女朋友打胎,來廣東賣腎,來到中介窩點的當晚,被馬濤和孫明勸回家了。
阿管,24歲,廣西人,從小被爺爺養大,一直待業在家。為了給爺爺買養老保險才準備賣腎。他打算等賣腎賺了錢,就租個房子,買臺電腦,玩網絡游戲賺錢,后因為體檢不合格被強子打發走。
小張,25歲,廣西人,之前在深圳工作,4張信用卡一共欠了5萬元債務,一直表現得很憂傷,住了一晚后自行離開,走之前給馬濤留下一封遺書。
阿豪,19歲,廣東人,堅定不移地要賣腎,只是為了還分期付款買的智能手機,以及他每天都在念叨的iPad2和iPhone4s。后來被強子3000元“轉賣”到鄭州的地下中介。
在做手術之前,每個賣腎者的心情極為復雜,緊張、興奮、刺激、害怕。緊張、害怕是因為以前沒做過這種手術,怕疼;興奮、刺激是因為馬上就能拿到現錢,兩萬元。
脫離了中介的馬濤,在深圳一家學校做校車司機,而孫明則成了快遞員,雖然工資不高,但他們每天過著踏實的生活,同時也在朝著自己的夢想一步步靠近。
賣完腎的何青,現在仍然無法勞動,住在250元一個月的出租屋里,每天無聊地上網,玩著新買的手機,盤算著剩下的一半信用卡債務該如何償還。
中介分成兩個體系
中介分成兩個體系,一個專門找患者,這些人常年游蕩在各大醫院里;另一個專門找“供體”
在全國,非法器官*已經形成一個龐大的地下網絡,地下中介遍布全國多個省市。漳州、鄭州、成都、南昌……在廣東,主要是集中在外來務工人員相對密集的珠三角地區。
一位知情人士透露,珠三角一帶的腎源,一半被強子所在的地下中介所控制。事實上,強子只是這個非法器官*鏈條中的一個小老板,在他背后還有更大的老板。至于這個人是誰,具體做什么的,很少有人知道。“唯一知道的是,他是東北人,擁有一家自己的私人醫院。”
中介分成兩個體系,一個專門找患者,這些人常年游蕩在各大醫院里;另一個專門找“供體”。強子就是找“供體”人群中的一個小老板,負責出錢“養人”,通過中介做成一例腎臟移植手術后,可以提成5萬元。強子自稱,2011年他經手促成腎移植的,就有100多例,“而且從來沒出過事。”
在強子的下面,就是線上和線下工作人員。線上有各種網絡客服,包括通過網頁、論壇等非法網絡廣告,線下工作人員主要負責“養人”,提供食宿,管理松散,來去自由。等到供體配型成功后,就與主刀醫生聯系,安排手術。
而一些私人醫院的醫生,為了掙外快,也愿意私下跟地下中介合作,“但相關的手術設備一定要夠專業。這里面肯定有著高額的利潤空間,否則誰會愿意鋌而走險?”
據統計,全國每年有近100萬名依靠透析維持生存的腎病患者,2011年,國內合法進行的腎移植手術還不足4000例。巨大的市場需求導致地下賣腎中介的興起,他們巧妙地搭建起自己的網絡,并從中牟取暴利。
尋找“供體”—提供食宿—安排體檢—配型成功—簽署協議—移植手術,這就是非法器官*中介的典型流程。
(應受訪者要求,文中何青、孫明、馬濤均為化名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