其實,對于報考醫科大學,我當初是十二萬分的不情愿。因為學醫太苦,上學時,要搖頭晃腦地背誦不少東西,不管理解不理解;工作后,還要繼續搖頭晃腦地背誦新知識,不管高興不高興。
更要命的是,人生病可不會選擇時間,白天或是晚上,上班或是假日,說來就來,毫不客氣。可父命難違,只好就范。十幾年已過去,現在再說不喜歡學醫已是枉然。
醫者,仁術也。醫生是一種神圣的職業,妙手回春,能助人減少痛苦,但縱然小心,亦難免失誤。
曾經有人這樣調侃醫生:夜半無人,經過亂墳崗,不必擔心,手持醫生所開藥單覆于額前,大鬼小鬼一概規避,比鐘馗的像還靈,為何?大多是吃了開單庸醫之藥所致冤魂,即便到了陰間也還退避三舍。盡管夸張,足可看出人們對庸醫的情緒發泄。
有庸醫就有名醫。病人看病喜歡找專家,專家身邊難免會有一班實習生,幫幫忙什么的。可病人不干吶,實習生摸一摸都要撅嘴,碰上較真的還嘀咕:“我掛的可是專家號。”弄得現在的實習生成了見習生,簡單的操作也要點名。
就說護士扎針,誰也不能保證一針見血,可失敗一針,臉色已不好看;兩針下去,拳頭已經攥緊;假如還有第三針,很有可能會報以老拳。有個名詞叫新陳代謝,人雖然是自然界中最智慧的動物,終究也不能幸免于此。醫生再偉大也還是人,那么,當好醫生都“代謝”了,還有沒有“新陳”呢?這個問題值得商榷。
眼下的情形又相當的復雜,病人打醫生、告醫生的不少,所以,為自我保護起見,對什么樣的病人采取什么樣的溝通方式,成了眼下醫患關系中的重點。
要死要活的大病,首先要告訴他來得太晚,也許了無生機;其次盡力搶救,可能無力回天;再三告知如有可能請轉至上級醫院。病好了,是我搶救及時,病不好,責任并不在我。難說這是正常的邏輯,卻是一套有效的工作方式。
我院就有那么一個病人,造血干細胞移植以后因為合并癥太重而不治。搶救病人的緊張氣氛還沒有散,家長就非要告我們,可每次出庭都很客氣地對我們主任說“對不起”.知道對不起為什么還要告?因為他很清楚我們沒有違反醫療規范,根本無過錯,只是他為救女兒已傾家蕩產,想讓醫院賠些錢,挽回一些經濟損失。
為了大家的利益,為了醫生的名譽,我們只好放下一部分正常工作整理證詞,前后花費三個月之久,就為了一場本不該打的官司,無謂地浪費了許多人力物力。只此一宗即讓人頭大,全國上下又該如何計算?
病人,畢竟還是通情達理的多。治愈出院時輕松的笑臉,病情好轉時的一句“謝謝”,蒼白的臉上泛起的一絲紅暈,或者僅僅是顯微鏡下多出的幾個正常細胞,就足以讓我忘掉以往的種種不快。快樂其實就是這么簡單,不然,何以我會慢慢喜歡起這個職業來?
我自己倒沒覺得,我們頭兒卻說了一句讓我心驚的話:“下輩子還做醫生。”是他還是我?抑或是大家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