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2年,哈爾濱醫科大學附屬第一醫院實習醫生王浩同志被無辜殺害,那年我也在外地醫院實習,聞此噩耗后義憤填膺。接下來的幾年,這類令人發指的事情鋪天蓋地,似乎到了一種不可收拾的地步。
與父親通話的時候,我一般不會主動說起這些讓他心驚膽戰的事,但那天父親卻主動挑開了話題,告訴我:做醫生最重要的是將心比心,查房時跟病人多聊幾句,問寒問暖,病人會很感激的,不要忽略這些小事。現在的環境不好,無理取鬧的人哪里都有,更應該做好自己該做的事,注意保護自己就好了。
現在關于醫患矛盾的問題,幾乎每天都有負面的新聞報道,弄的人心惶惶,但現實真的有那么惡劣嗎?我們真的已經四面楚歌了嗎?醫生這個行業真的是后繼無人了嗎?
我不禁想起了兩件小事。
2012年我在外地一家三甲醫院實習,當時收了一個肝硬化代償期的中年男性患者,問病史的時候他很主動告訴我說他有糖尿病,但沒有正規降糖治療。下午,護士走過來跟我說88床(上面提到的患者)在吵著要見主管醫生,問為什么給他打葡萄糖。我很納悶,順手翻開了醫囑,真的有一組補液是用了5%葡萄糖,而且沒有配上胰島素兌換,我急忙打電話給正在出門診的帶教老師,他得知情況后,說可能是開醫囑的時候弄錯了,讓我先跟患者解釋。
88床患者是個東北壯漢,185cm的身高,如果他發怒了甩我一巴掌,我這個小身板就要報銷了,越想越害怕。可還是硬著頭皮去跟他解釋。他一見到我就叫嚷到:“不是跟你說了我有糖尿病,怎么還給我用葡萄糖?”還好,聽他語氣還沒有要發火的趨勢,我連忙道歉。這個時候的我,好像除了道歉以外,找不到其他的措辭。確實是我們開錯了醫囑,我趕緊采取補救措施:要不我們給你補幾個單位的胰島素,可以對抗這個葡萄糖的。
88床患者忙搖手說“不要胰島素,不要胰島素”,敢情又是一個把胰島素當成***的患者。我順勢坐在他床旁,再一次道歉。這時候他咧開嘴笑了,說我不是來找麻煩的,就是不想打胰島素。這次用葡萄糖就算了,下次得記得改回來。聽他的話語,他好像是在跟我商量,當時我有點感動,又有點羞愧,這一點葡萄糖可能對血糖的影響不大,但問題是我們犯了錯誤,而他原諒了我們。時至今日,我依然能夠清晰地記得88床東北壯漢咧開嘴笑的模樣,這個笑容讓我踏實、讓我感動。
一年前的一天早上查房,突然聽到36床患者的女兒“咦”了一聲,然后看到她盯著手上的藥袋滿臉疑惑。我趕緊湊過去一看,頓時心理咯噔了一下,糟糕!護士發錯藥了,把35床的“萬爽力”發給了36床。36床的女兒望著我說:“這是怎么回事?”我從她眼睛中讀到了“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”,我拿過小藥袋說:“問問護士吧,可能是搞錯了。”她看起來非常的憤怒,似乎強壓著怒火問怎么會出現這種事情。這時在一旁的中年男子,也就是36床的兒子開口說道:“別添亂,是人都會犯錯,護士那么忙,偶爾出點小差錯不值得大驚小怪。”她瞪著他,冷笑了一聲:“發錯藥也是小事?”我站在中間,感覺有點尷尬,只能連聲道歉。中年男子望著我說:“我媳婦也是護士,我能理解你們的工作,只要不是什么厲害的藥,我們不會追究的,請你放心。” 其實當時我的內心是矛盾的,錯在我們,如果患者及家屬追究也是可以理解的。中年男子的一番話又讓我很感動,后來我找到護士并讓她給患者及家屬道歉。
對我來說,東北壯漢和中年男子都是可愛的人!
醫務人員犯錯確實不應該,但正如中年男子所說的,是人都會出錯的。醫務人員要做的是盡量避免錯誤,而不是等出現了錯誤再去彌補。而一旦錯已鑄成,我們又多么希望這個錯誤不會致命,多么渴望能得到原諒。目前醫患關系如此狼狽,單憑醫患雙方互相體諒是不夠的,必須得有更深層次的支持。但醫患雙方的相互理解、支持卻又是那么地重要。作為一個渺小的醫務人員,我無法左右大環境,但如果每個人都從自己做起,心存善念,一定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。正如我們遇到好說話的患者一樣,自己會被感動,而患者遇到好說話的醫生,一定也是踏實的,我希望自己也是患者眼中最可愛的人。
不可否認的是,醫生群體和患者群體也有害群之馬,但我們不能據此而否認這個群體。我相信將心比心,多一份謹慎、多一份諒解,醫患都是最可愛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