患者郭某,男性,85歲。2011年8月15日因慢性支氣管炎急性發作、慢性心力衰竭(心功能Ⅳ級)入院,入院后又發現肺部感染、雙側大量胸腔積液、心包中-大量積液,病情一度危重。經中西醫結合治療20余日,轉危為安,病情穩定,準備出院。孰知9月12日開始出現腹脹不適,大便不通,查腹平片提示結腸機械性梗阻,請外科會診后,予禁食、胃腸減壓、肛管排氣、大承氣湯灌腸、蓖麻油口服、紅外線照射、中藥包外敷理氣,補液維持水電解質平衡。14/9日完善全腹CT提示結腸梗阻,外科建議手術,但風險極高,家屬猶豫不決。
至9月15日治療約3日余,還試過針刺治療,但患者病情絲毫沒有緩解,腹脹如鼓,按之如皮球,壓之疼痛,大便不通。遂與家屬進一步溝通,商議下一步治療。此時病情危重,按西醫外科醫生所說,只有手術一法,但患者高齡,重病之后,心肺功能很差,麻醉、手術打擊、術后感染等諸多關卡可能難以通過,可為謂九死一生;如不進行手術,保守治療,西醫也無特殊方法,則聽天由命,恐也難逃一死;也可用嘗試中藥,但希望亦渺茫。家屬經商議后決定“死馬當活馬醫”,要求中藥治療。
于是9月15日下午開始為患者處方,時見患者高齡,長期肺病,消瘦,疲倦乏力,口干,腹脹如鼓,按之如氣球,壓之疼痛,大便不通,聽診腸鳴音呈金屬調,舌淡暗,苔白微膩而干,脈細滑。
辨證屬氣陰兩虛,以益氣養陰,兼以理氣通腑為法,以補中益氣湯加減:
黃芪30g,白術60g,白芍30g,生地30g,柴胡10g,升麻10g,陳皮10g,黨參15g,厚樸15g,枳實15g,一劑。維持胃腸減壓、肛管排氣、大承氣湯灌腸等治療。
9月16日,患者服藥后無明顯反應,原方再進一劑,并予甘遂粉酒調外敷神闕。9月17日周六,患者用藥后仍無反應,此時又按消化科會診意見冒風險予行腸鏡檢查,提示為結腸扭轉,我親見腸道內壁如麻花狀,且經腸鏡醫師試探,阻力很大,無法通過,不敢貿然進鏡,以免發生腸穿孔,遂退鏡返回病房。我以為沒有希望,但勉為其難,原方再進兩劑,繼續外敷甘遂,其他治療同前。
至9月18日周日,患者仍無動靜,值班醫師及主治醫師見腸鏡結果后,上午又請外科會診,再次與家屬溝通,講明病情,外科醫生認為有手術探查指征,但家屬心意已決,拒絕手術,要求中藥保守治療,值班醫師遂按我方案繼續處理。孰料中午約13:00患者自行解大便約400ml,腹脹隨之減輕,隨后又多次解大便,至翌日竟解大便共約2550ml。9月19日我上班聽聞消息喜出望外,除停止甘遂外敷神闕外繼續原來的治療。9月20日患者又解大便約1700ml,腹脹明顯消退,患者也笑逐顏開。后患者每日均有大便,原方黃芪、白術、白芍、枳實、厚樸等減量再進,多次復查腹平片提示腸梗阻明顯好轉。后又加入當歸養血潤腸、萊菔子理氣通便,調理至10月4日順利出院。出院后又服用中藥10余日,并囑咐服用麻仁軟膠囊,隨訪月余,病情穩定,在老入院安居。
按:腸梗阻是外科常見的急腹癥之一,發展快、病情重。按發病原因一般分為機械性腸梗阻、動力性腸梗阻、血運性腸梗阻;本患者主要考慮為腸扭轉導致的完全性的機械性結腸梗阻。西醫治療一般先予保守治療,如胃腸減壓,補充水、電解質,糾正酸中毒,抗感染,抗休克等,保守治療無效則采取手術治療。但絕大多數機械性腸梗阻需作外科手術治療。
腸梗阻在中醫應屬腸結范疇,腸結之病名,首見于張錫純《醫學衷中參西錄》,主要是指腹脹疼痛,大便不通的癥狀。張氏主要以硝菔通結湯、赭遂攻結湯及通結用蔥白熨法和三承氣湯來治療。
本患者高齡,陰氣自半,又加久病,臟氣更虛。《內經》有云:“中氣不足,溲便為之變。” 大腸中糟粕之運行排泄、腸道自然下行之氣機正常與否,主要在于脾之健運與否,脾氣健則能升清氣而降濁氣,氣機自然順暢,患者脾氣虧虛,傳導無力,大腸糟粕難以下行;又“肺與大腸相表里”,患者久患肺病,肺氣虧虛,宣降失常,大腸傳導失司,加重病情;形體消瘦、口干、脈細,陰虛無疑,所謂“無水舟停”,亦是原因之一;而實邪內阻,更使氣機不暢。故本患者以氣陰兩虛為主,兼有實邪內阻,為正虛邪實,治療不可單純攻邪,否則有邪祛正脫之險,唯有攻補兼施,以補為攻,才有希望。處方以益氣養陰為主,理氣通腑為輔,以補中益氣湯補益中氣,斡旋中焦氣機, 重用白術, 運化脾陽,復其升清降濁之能;重用生地、白芍養陰潤腸;枳實、厚樸理氣通腑,配合甘遂外敷,內外合治,竟獲療效,實屬幸運。